在工地上，李牧童原本是一直可怜一个人儿的。这是一个跟随王天棒干活的六十多岁的东北老头儿，一脸的皱纹，牙齿掉了好几颗，嘴总那么抿着，像一只断了提把的粪撮箕。每天，只是死命地干活，绝少发言，老实得就象土坷垃。王天棒像支使狗一样，让他干这干那，一天到晚没个空。鉴于人类天性同情弱者的心理，李牧童打饭时，总会给老头儿多放一点菜。他对李牧童谦卑地笑着，挺亲挺亲的样子。

某次饭后，李牧童给老头儿弄了一支烟，他抽上后，竟以无限同情的眼光看着李牧童说，“你，小孩子咋不读书？跑来干这个？”跟着他以无比骄傲的口气叙述，他有两个闺女一个儿子。两个闺女前几年都出嫁了，只这小儿子在北京科技大学读书，需要钱……等儿子出身社会了，生活就会慢慢好了……”那时辰，看见老头儿逐渐放出光芒的酱紫脸膛，像一朵迎着太阳浓烈开放的紫菊。李牧童突然妒忌得想哭，连这个糟老头都有明天，而他的明天与希望呢？如今又丢了“司号员”的职位，他真的有点哀哉自己了。

王天棒除了偶尔合力跟李牧童抬一下垃圾外，总是操着他的大块头手机，在场地上转来转去，耀武扬威地监视着大家干活。他指指点点，像一只弹脚抹脸的苍蝇。大家忙得如蚂蚁挖洞，没个停歇。

但王天棒的精明，绝不等同于一只无头苍蝇。一个晌午，房东太太来了。这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女人，据说就在这所大学的财会系教书，她认为王天棒多了用材料。王天棒像被挖了十八代祖坟，猴子一般蹦上蹦下地说，你过来瞅瞅，我给你拼。一边说，就一边把乱七八糟的三合板归拢。房东一看这架势，赶忙说，误会了啊！师傅，误会了啊。等房东一走，王天棒轻蔑地一撇嘴，我就是蒙了你，你又怎么的？傻逼！为了发泄一下，他顺势抓起锤子就砸要做衣橱的墙壁，头几下发出“空空”的声音，跟着就跨出一个大洞来，看看吧，不只是我在骗你呢？我这才骗你几个钱啊？傻逼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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